第153章 不合意

        许母请媳妇们吃外国饼干。

        长条形的盒子,裹着软薄的塑料纸,满面涂着鲜亮的天蓝色,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女人满脸含笑,手指方向是一串洋文,谁也看不懂。

        许母去撕锯齿状的开封处,手上才涂过雪花膏,油似的滑,只好递给李妈,李妈以为有多坚韧,使大力一扯,“哗啦”一声从头裂到尾,里头的塑料盒连同饼干瞬间弹跳出来,春梅眼明手快捧住,还是有两块跌落地上摔成碎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许母狠狠瞪向李妈,李妈胀红脸,弯下肥胖的腰把碎饼干捡起往房外去,粗做丫头来打扫干净,春梅端着铺满饼干的盘子放在桌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平日里惯得她,这却不能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还在叨念:“七少爷从英国就寄来两盒子饼干,稀罕的很,我都舍不得多吃一块,她还糟蹋了两块,哼,多半是馋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妈恰掀帘进来,嘴角还残了点渣屑,听得这话,眼皮子跳了跳,好歹她在许宅也是多年的老仆了,伺候过老太太,前太太,还有这个,竟当着年轻奶奶奚落她,一点脸面都不给留,有本事,自己撕开不就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媳冯氏拈一块吃,赞许说:“酥脆的很,嚼着咯嚓响,黄油味儿浓浓的。”她又添了句:“七爷给二房也寄了个大箱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母舔舔牙齿,这饼干黏牙:“七少爷去英国留学的费用都是彦卿自个出的,未走公帐,他寄些礼也无可厚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。”冯氏接话道:“我们羡慕不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母瞄她一眼,没多说甚么,转而面朝三媳月仙问:“彦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,可有惹出甚么乱子?彦卿往东北去了,可没人替他擦屁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月仙笑着回答:“他整日里忙着饭店生意,哪还有闲情惹乱子。”自己丈夫有长进,她都觉说话有底气。

        许母颌首,脸色缓和很多,暗嫌饼干洋骚味重,接过茶吃口,门外有丫头禀报:“二姨奶奶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快让她进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妈去打起帘子,便见桂喜走进房,随意挽着元宝髻,穿宽松的樱草色洒花衫裙,肚儿滚挺,一手拿一条娇黄手帕,另手执着一把白绡团扇,小脸圆润了些,却依旧俊眉俏眼,风态妩媚。

        许母让她晚半个时辰来请安,她便晚半个时辰。

        谢芳连忙起身让坐,桂喜朝她一笑,等小翠搬来椅子,才一道拉手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 许母盯着她肚子看会儿,才恍然问:“听说彦卿来信了?他何时能回来?”

        桂喜道:“昨晚间收到的,也就这几日回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东三省那边许家的店铺,是交由王姓老板代替打理的,不晓怎地卷入一场人命官司,许彦卿两月前才知她怀身子,隔日就匆匆启程北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也没搬去梧桐院,还是和大房住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许母松了口气:“正好,就盼他赶紧回来作配结亲呢。谢家姑娘还巴巴等着,我请谢母到府吃饭几趟,皆支支吾吾不肯,这有甚么办法,就凑巧事赶着事来,他们等两个月就不乐意,我们又等他们多少年,果然是人善被人欺,马善被人骑”

        桂喜心不在焉地听着,慢慢摇晃着团扇,有风吹得树梢吱喽喽作响,斑驳的枝条影子晃荡着窗台,夏蝉在热热闹闹地嘶鸣,把许母的说话声都盖过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掩唇懒懒打个呵欠,最近嗜睡的很,总觉肚里窝着只小猪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氏把饼干盘子递给她:“七爷从美国寄来的,你尝尝,他可有给你寄?”

        桂喜摇头,拈一块咬一口,蹙眉,味道怪怪地。

        冯氏又说:“那个乔大夫呀,我看年纪轻轻,总在你房里走进走出,虽我们知道是来出诊的,可备不住仆子及外人瞎琢磨,我看呀,二姨奶奶听我一句劝,不如换了李太医更妥当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看向许母笑道:“二爷不晓怎地就十分不待见那李太医,明明是块金钢石,他非当人家是根绣花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母看向桂喜:“李太医给我开过调理方子,医术确实不错,你要愿意换也可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桂喜笑了笑:“乔大夫是二老爷指定的呢,他说一不二的,若换掉的话,回来保准要生气,我可怕的很,且也没几日,待他回来再提不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再朝冯氏淡道:“乔大夫非给我一人看诊,也去其他太太府里,口碑皆好,至今未出过流言。且他也非总在我房里走进走出,每月就来两三趟,在明间里看医问诊,窗门大开,丫鬟婆子皆在,行得正端得直岂怕影子斜,我都不怕,大奶奶也毋庸多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是一片好心。”冯氏脸红一阵白一阵。

        许母看看自鸣钟,她信佛,要做一个时辰功课,准时准点雷打不动,挥挥手让她们各自散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桂喜才回房,谢芳就端着笸箩来找她,拿出一顶老虎头绣王字的锦缎圆帽儿给她,桂喜看缝的憨态可掬十分可爱,喜欢的翻来覆去打量,她的针线活还是不如谢芳娴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要是个女孩儿咋办?”女孩子戴虎头帽,莫名的匪气。

        谢芳低声道:“我希望你生个男娃,生男娃了,纵使表姐嫁进来,你的腰板还是硬直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桂喜抿嘴轻笑:“二老爷欢喜女娃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芳不跟她争,只道:“那我再缝个兔子帽,你生的时候也要秋末冬初了,多缝几件小棉袄裤备那时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人正说着话,小翠掀帘子来禀报,乔大夫在明间等候着哩。